第465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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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嗓音依旧是那么低沉沙哑,带给人一股莫名其妙的威慑感。
  曹端指节粗大的手,不自觉地在自己的膝盖上敲击了起来。
  姚广孝的前半句源出《周易·系辞下》,后半句似乎是自己说的,明面上跟“古今之辩”这个议题似乎没关系,既没扯到古也没扯到今,但其实每个字都在说古今。
  原因就在于,什么是古?什么又是今?
  说白了,古今是一个时间概念,而“古今之辩”的问题核心却并不在于古时好还是今时好,而在于要不要改变。
  改变,才是“古今之辩”最核心的议题。
  姚广孝第一回合的主动权,就用在了这上面,他认为改变好,那么曹端该如何辩驳?
  曹端思考了良久,显然姚广孝给了他很大的压力,虽然不是什么稀奇的问题,但曹端还是要求自己尽量思虑周全再回答,直到沙漏马上走尽了,方才开口说道。
  “吾不复梦见周公矣。”
  台下的众人,马上意识到了这第五场决胜局与之前四场的截然不同。
  没有了大段引用、移花接木、人身讽刺、以大明皇帝做挡箭牌等招数,双方的交锋极为克制和内敛,尽量都在用最少的字数,来表达最为深刻的内容。
  就仿佛是隐藏在平静海面下的万丈冰山一般,稍不注意,就将会撞得粉身碎骨。
  那么,曹端这句用来表态的答案,是什么意思呢?
  这句话出自《论语》,当然不是意指进入梦乡的那个“周公”,而是历史上真正的周公。
  孔子对西周的政治制度非常尊崇,因此孔子以“梦周公”来表达对西周社会的向往以及对周公的敬仰之情,孔子以“吾不复梦见周公矣”之言,隐喻着自己对于周代礼仪文化的失落。
  换句话说,曹端没有直接说自己认为古代好,但借用孔子的这个典故,却明白无误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而周公,代表的则是周礼。
  孔子认为周礼是以礼治国所必需的,颜回问如何治国,孔子说:“行夏之时,乘殷之辂(马车),服周之冕,乐则《韶》《舞》”;而到了孟子的时代,孟子则对于礼有了准确的定义,也就是“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这里的“节”是通过节制人们的欲望、情感等达到社会和谐,“文”是把人际交往的形式予以文饰、美化,获得文明的形态,即礼是推进社会关系和人际交往形式的文明化。
  “郁郁乎文哉,大哉周礼。”
  曹端慎之又慎地发起了他的攻势,前半句是孔子的原话,后半句则是紧咬住了代表“古”的周礼不放。
  当然了,曹端跟解缙一样,他们咬着周礼不放,不是因为他们真的信那玩意,而是这是一种在儒家里绝对明确无误的学术正确,孔子把这事翻来覆去的说,用这个肯定是错不了的。
  姚广孝摇了摇头,并没有锋芒毕露,只是心平气和地说道:
  “周公作礼,固然集百圣之大成也,似可通天下之变而无穷尽。然诸侯既已林立,周王徒拥其天子虚器,死守周礼,可彼时虽自绝于天,有能变通周公之制而行之者,天下不必周,而周公之术盖未始穷也。”
  这里姚广孝的回答先是肯定了周公,随后又说在东周时期诸侯并起的时候,周礼并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而这个时候周朝虽然不如以前了,但要是有懂得变通的王,能够变革周礼,那么即便是天下最后依然不属于周朝,可周公的制度却能够(通过变革)无穷尽地传承下去。
  显然,双方是要围绕周礼这个命题,来辩论到底制度该不该随着时代的进步而变革。
  这也正是如今大明的庙堂所面临的最深刻的命题,也就是到底要将变法推到更深的层面,还是马上停止?
  既然已经回答完毕,姚广孝开始了他的反攻:
  “《周礼》一书,先王之遗志具在,孔夫子盖叹其郁郁之文,而知天地之功莫备于此,后有圣人,不能加毫末于此矣……然人道备,则足以周天下之理,而通天下之变。变通之理具在,周公之道盖至此而与天地同流,而尤其穷哉?”
  “天下大势之所趋,天地鬼神不能易,而易之者人也。自有天地,而人立乎其中矣。人道立而天下不以无法矣,圣人论《易》之法象而归之变通,论变通而归之人,未有偏而不举之处也。”
  前一段是反驳曹端的“郁郁乎文哉”,后一段则是陈亮与朱熹王霸之辩时的观点,被姚广孝引用了过来。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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