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2)(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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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辈子最恨两个人。
  森予脸上带着伤,视线却专注,从始至终都没从林葳身上离开过分毫。
  第一个是唐天。
  那个老畜牲在我妈怀上我的时候就不肯要她了。我妈为了我,最后活活累死。就算死,她也坚持到了最后一刻死在家里。我觉得我妈是怕麻烦别人,更怕我会因为见不到她,一个人不敢睡觉。
  林葳面色平静的道。
  你能看出来其实我是个很怕黑的人。可后来我才知道,有母亲的孩子才能怕黑。
  森予没说话。他知道,林葳正把身体上最深的那道口子撕开,展示给自己。他终于肯示弱一次,这是个不错的开端。
  我妈死的那天晚上,我坐在闷热的小屋门口,等她回家。她刚进门,就倒在我面前。那时我还小,连生离死别这四个字都不认识。我以为我妈只是太累了,睡着了。我很乖不去吵她,躺在她身边抱着她一起睡。她太累了,睡了很久也不肯醒来,天很热,可地上又湿又冷还有许多苍蝇,屋里臭气熏天。我端来水给她擦脸洗脚,她还是不醒,我去抓她的手,我发现,她的胳膊不如平时抱着我时那般柔软。冷冰冰的,就像冬天下完雪后天台上立着的晾衣棍。
  我开始害怕,一遍又一遍的唤她。但我没有哭,因为我妈说过,她最讨厌眼泪。所以在我出生前,她就一次性把身体里的眼泪用完了。她没有骗我,在她活着的时候,我从没见过她流泪。每次看着我,她脸上永远都挂着微笑。
  可这次,她不再笑了,就像蒲公英的种子落在地里,风也吹不走。可是我被风吹走了我能感觉到我妈可能不要我了。
  说着,林葳突然停下,嘴角掠过一抹苦涩的笑容。他继续道:
  我才六岁,她要是不要我了,我怎么活?
  我跟我妈呆了两天,她不喝水我也不喝水,她不吃饭我也不吃饭。我就一直看着她的脸,我妈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漂亮女人。我突然发现她的脸在变形,当时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也许我妈就是一朵蒲公英,现在她落进土里吸收水分后,开始生根发芽。等开花了,她就会醒来。
  我很开心,躺在她旁边。我告诉她,我的肚子疼,我妈不像以前那样,将手心贴在我肚子上帮我揉压。我当时就想:可能是她还没开花,开花后才会长出新的手。
  在第三天早上,有人砸烂了我家的门。那群该死的人渣,他们不顾我的喊叫,硬生生将我们分开了
  林葳缓缓抬起头,眸色漆黑宛如一片星辰缺失的夜空。森予俊脸淡漠,心里却恨不得立刻摘几颗星星放进去。
  他看到林葳嘴巴张了张,说:那是我最后一次见我妈,她最后没有变成蒲公英。
  林葳声音有些沙哑,就好像他将心里的那些情绪压进声带里,再用声音的形式吐露出来。
  森予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听着林葳诉说着,甚至神色过于冷漠。可他深知,林葳并不需要他做出任何反馈,或者听他说出任何宽慰的话语。在他认知的世界中,人的情绪无法相通,即便能从对方言行举止中解读出一些信息,并将这些信息转化为理解与共情,但仅此而已。人在情绪失控时,泪腺会分泌出少量透明含盐溶液,我们称之为眼泪任何人情绪失控时分泌的泪水只会从自己眼睛里流出,而不是他人。
  他没有告诉林葳,他最不愿回忆的便是自己的母亲。
  他一直被那个女人视作耻辱般的存在。她本是一位优雅高贵的美人,被男人仰视的公主。却被自己父亲囚禁玷污,她曾噙着玫瑰一般的笑容,声称自己的儿子为孽种森予面色平静的回忆起这些,但他不会将自己最深处的角落亮出来,他相信林葳是不愿看到的。
  这个美丽高贵的女人,曾用她那双纤细柔软的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用一种甜美却又恶毒的声音质问他你为什么还不死。
  为什么不死?幼年时期的他,曾想过这个问题。他从书里得知人的平均寿命在72到77岁,他距离这个数字似乎还有些遥远。后来父亲教他狩猎,他似乎明白了更多的东西。
  起初狩猎的目标只是动物,后来父亲跟他说,要想站在顶端,就要不惜代价清除挡在自己前面的所有障碍物。森予不懂他口中的障碍物指的是什么,当父亲将子弹射爆了一个人的脑袋,他知道障碍物是什么了。
  这世上所以东西都能物化,人命也是。
  森予淡漠地看着被射掉半颗脑袋的男人倒在地上挣扎抽搐,他的四肢躯干不停扭动,就像蛆虫地表鲜嫩的绿草被揉压碾出了绿色汁液,和血液混合在一起,把血的颜色都掩盖过去,共同见证生命逝去。
  年幼的身体里,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一瞬间产生了一种无以言语的快感,充盈了他尚且稚嫩的身体。
  人的平均寿命在7277岁?原来只是个文字陷阱。这个数字可以人为改变,也就是说,我们任何人都能掌控别人的生死。而这仅仅需要双手沾满鲜血作为代价。
  这个代价实在太轻、太轻了。
  林葳并未注意到他脸色微妙的变化,眼睛里突然落入一点微茫的光。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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